听你说话

你出生的时候皱巴巴地像个老头，我瞥了一眼便嫌弃地别开了视线。

在你稍稍长大一点的时候，我开始相信童话里恶毒的王后把公主当作仆人使唤。自你来到家以后，端茶送水泡牛奶这些活样样都是我做。所有人都围着你，逗你笑给你新鲜玩意儿，我像块抹布被晾在一边。可你还不知足，常常半夜大哭，吵得我睡不了觉。

待你再长大一些便更加令我恼火，你时常趁我读书去了去翻我的东西。我回来时必是一片凌乱，你却拿着我的笔开心得乱写乱画。我顿时火冒三丈，这时你必然瑟瑟发抖最后“哇”地一声长空大哭起来。众人闻讯赶到，纷纷指责我，“这么大了还跟弟弟吵，你是姐姐就应该让着弟弟”诸如此类。我听得耳朵都快发炎了，可每一次听到这样的话，心里只是一沉，然后“恶狠狠”地在心里骂回去。

那时候我多么讨厌你，别人家姐弟相爱相杀融融泄泄的场景，家里人是想都不敢想的，可时光就是一坛老酒，把不同的人和在一起，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微妙的化学反应。

第一次说出“我讨厌你”的时候是妈妈又在说我，那样嫌恶的语气，有一瞬间我真的怀疑我是捡来的。有股火在我的脑海里乱蹿，点燃了积蓄已久的“火药”。那时候我尚年幼，可还是从妈妈的脸上眼神中读出了失望。我看见你坐在沙发上没心没肺地看着电视。转身“啪”的一声关上了房门。

后来咱俩每天斗智斗勇，其精彩程度可以参照甄嬛传。

很多人问我“你为什么讨厌自己的弟弟？”这时候我会特傲娇地把头一扭，用眼神藐视他。他们都以为我对你的讨厌是毫无理由的，是莫名其妙的，唯有我自己知道，在你未出生之前，我是家中独女，所以的一切东西都是我一个人的，在你出生以后，分走了家人的一半的精力耐心和爱。不瞒你说，那时候我非常想，如果没有你就好了。可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后悔，心疼了才知道是爱。

2012年的大年初二是你出事的日子。那天去外婆家，在那窄窄的马路上你开心地来回奔跑，几个孩子与你玩的不亦乐乎。摩托车撕扯着烈风呼啸而来，猝不及防。我已经回忆不起你有没有尖叫，倒在血泊中的你是否睁了眼，还有没有意识。我只记得被血浸透了的棉袄。我甚至没有想去看你一眼，爸爸便火速开车把你送到了医院。

不过几分钟的时间，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。可是我分明感受到了十二月的寒风在我的心上扯出了一个洞，冷风“呼呼”地从那闯过。那个冬天有多冷？总之我这一生不会再遇到比那更冷的冬天了。

我颤巍巍地走到房间里去，站在炉火前。我清楚的感到我的灵魂在体内剧烈颤抖，那火焰不能予我半分暖。

“你看，平时打打骂骂，现在还是会感到难过，血浓于水不是没有道理的。”我听见姨的声音，略带沙哑，像是从记忆深处传来。“姐姐，别哭了。”表妹走过来对我说：“姐姐，别哭了。”我伸手一摸脸，果真湿了一片。我终于忍不住，学猫洗脸，颓然蹲下，嚎啕大哭。

多年过去，我始终忘不了那种恐惧感。它不是经年之后的图画，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加淡去。它是一棵树，时光不能摧毁它，反而会滋润它，让它根深蒂固。我第一次知道死亡是那么令人难过的一件事，我本想潇潇洒洒，哀而不伤。没想到情到深处，不能自已。

后来去医院，你已经活蹦乱跳地在洗头了，只是脑袋上留下了一个疤。到现在那里也没有生出头发。它成了一片荒地。

2013年的春节，窗外烟火明媚，你手舞足蹈着叫我过去看，眼里盛满激动与欣喜。我说，我看见了。我看见绚烂的烟花在你的身后站发那个开来，柔光洒在你的身上，映亮了这一方天空。